如何推进新型工业化

　　山东省青岛市围绕汽车产业结构高端化、生产过程清洁化、制造流程数字化、产品供给绿色化目标，着力打造汽车及零部件产业链和供应链。图为该市即墨区一家汽车制造企业的总装车间内，工人在组装汽车。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第二十三届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上，参观者与工作人员在一个人机协作电池盒焊接系统旁交流讨论。　新华社记者　方喆　摄

河北省张家口市大力支持出口装备制造企业做大做强，推动传统推土机制造业向高端、智能、绿色转型升级。图为工人在河钢集团宣工公司推土机部件加工生产线上工作。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习近平总书记近日就推进新型工业化作出重要指示：“新时代新征程，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实现新型工业化是关键任务”，要“把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贯穿新型工业化全过程，为中国式现代化构筑强大物质技术基础”。

推进新型工业化，是党中央着眼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作出的重要战略部署。新型工业化“新”在何处？何以成为“关键任务”？新征程上如何推动新型工业化不断迈上新台阶？记者就此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部长王金照。

准确把握新时代新征程新型工业化的时代特征和内涵，把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贯穿新型工业化全过程

记者：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实现新型工业化是关键任务。对此，应如何理解？

王金照：一个国家的现代化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工业化的深度和水平。工业既是经济增长的主引擎，在稳定宏观经济大盘中发挥着关键作用，也是建设农业强国、科技强国、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和世界一流军队的重要支撑。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国而言，没有强大的工业，现代化强国的奋斗目标就难以实现。可以说，工业化是现代化的前提和基础，推进新型工业化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提供了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和发展动力。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不论经济发展到什么时候，实体经济都是我国经济发展、我们在国际经济竞争中赢得主动的根基。”历史和现实都表明，在我国这样一个有１４亿多人口的发展中大国推进工业化，既要遵循世界工业化的一般规律，更要立足国情，走有中国特色的新型工业化之路。推进新型工业化，是统筹两个大局、应对“惊涛骇浪”的关键依托，是夯实产业基础、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实现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保障；是我国参与甚至引领新工业革命的重要支撑，是抢抓第四次工业革命机遇、开辟新领域、制胜新赛道的强大后盾；是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创新实践，是我国探索可持续发展道路的自觉行动。

记者：新型工业化之“新”，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王金照：新型工业化的“新”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在发展模式上，新型工业化以创新为内生动力，通过技术创新、管理创新、模式创新和制度创新，不断提升劳动生产率和产品附加值，实现了质量和效益“双提升”的高质量发展。

在技术赋能上，新型工业化牢牢把握数字化和绿色化两大新工业革命的重点方向，通过数字技术、绿色低碳技术赋能，实现生产方式变革和环境友好、可持续发展。

在体系结构上，新型工业化以产业体系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为目标，通过制造与服务深度融合，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才资源与实体经济协同发展，不断增加中高端产品和服务供给，促进传统产业升级、优势产业壮大、新领域新赛道培育。

在内外协调上，新型工业化既守住安全发展的底线，不断增强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又在开放发展中汲取营养、拓展空间，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在发展目标上，新型工业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为人民收入水平提升创造高附加值的就业岗位，不断提升我国的劳动生产率和国际竞争力，助力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记者：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如何认识我国推进新型工业化面临的新形势？

王金照：我国目前已具备了扎实的工业化基础，但工业化进程和推进高质量发展等转型升级任务仍然任重道远。当前，影响新型工业化发展的国内外环境都出现了变化，我们必须准确把握。

从内看，我国经济社会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党的二十大提出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目标任务，中国式现代化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这对我国推进工业高质量发展、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国际竞争力提出了新要求；我国已成为具有完整工业体系的制造业第一大国，产业结构持续优化，传统产业改造升级加快，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居于世界较领先水平，正处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迈进的重要关口期。

向外看，一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突飞猛进，推动经济社会和生产方式深刻变革。数字化、智能化变革推动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变成以大型设备为依托的资本密集型产业，使生产方式、产业组织模式发生重大变化；绿色化、低碳化变革为传统工业节约、高效、清洁发展，加快转型升级奠定了技术和产业基础。二是全球产业结构和布局深度调整，产业链和供应链呈现本土化、区域化发展趋势。经历了全球新冠疫情，跨国公司更加重视供应链安全和效率的再平衡，呈现出区域化和近地采购的趋势。一些国家不惜动用补贴、贸易、投资、外交等手段推动产业链回归本土。三是地缘政治风险加剧，国际贸易和投资环境受到严重损害。近年来美国加大了对我国制造业的遏制打压力度，通过发动贸易战，实施科技断供、半导体关键供应链脱钩等措施，推动供应链“去中国化”，还联合盟友全面限制我国接触和获得各项前沿技术，对我国国际技术合作、创新环境和外商投资等产生深远影响。

以推动产业体系发展壮大和优化升级为主体，以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为根本，以产业链供应链安全韧性为保障

记者：面对内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我们应当如何抓住机遇、应对挑战？

王金照：加快推进新型工业化，必须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善于化危为机。这一过程中，实现“正循环、双领先”非常重要。

正循环的本质是高质量发展。即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把提升劳动生产率与提升居民收入水平、扩大内需联动起来，通过创新和产业优化升级提升中高端产品和服务供给能力，带动劳动生产率和产品附加值提升，进而提高国民收入水平，满足和扩大国内有效需求。并在国内有效需求扩张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产业体系量的合理增长和质的有效提升。正循环的关键在于，从微观上，引导企业从低成本竞争战略及时转向高端、高质、高新、高效的竞争战略。从宏观上，通过打通“产业升级—劳动生产率提高—收入水平提高—有效需求扩张—产业发展和升级”的正向循环，不仅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而且同步提升国际循环水平和竞争力，最终实现经济发展和人均收入水平的双提升。畅通正循环，提高劳动生产率，需要把创新和产业升级、实现以质量效益为导向的内涵式发展放在重要位置，将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转到主要依靠产业结构性升级带来的经济增长潜力释放上来，实现新型工业化和新型城镇化双轮驱动发展。

实现这样的正循环，需要技术、市场双领先作为重要保障。既要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历史性机遇，加快推动技术创新，促进传统产业升级并决胜新领域、新赛道；也要发挥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营造良好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化环境，将我国打造成为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蓬勃发展的全球领先市场，进一步提高创新资源聚合力和竞争力。

记者：新时代新征程推动新型工业化不断迈上新台阶，有哪些主要任务或工作着力点？

王金照：推动产业体系发展壮大和优化升级。实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工程，利用数字化技术和先进适用技术推动纺织、轻工、工程机械等传统产业升级改造。实施优势产业壮大工程，做大产业集群规模、提升集群发展水平，将我国打造成为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产业的全球生产中心、消费中心和创新中心。实施新赛道培育工程，积极培育壮大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新能源等新的增长引擎，前瞻布局未来产业，形成稳定制造业比重的新动能。实施两业深度融合发展提速工程，以制造业转型升级带动现代生产性服务业加快发展。

加快提高科技自立自强水平。实施基础研究能力提升工程，加强新一代信息技术、关键材料、生物技术、能源技术等重点领域产业基础研究投入。实施共性技术突破工程，面向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共性技术需求，加快制造业创新中心等行业共性技术研发平台建设。实施创新链产业链深度融合工程，加快构建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

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实施产业基础再造工程，聚焦重点领域、“卡脖子”关键环节，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组织产业链上下游协同攻关，支持核心零部件和关键基础材料强基础、补短板、提水平、促升级。实施重大技术装备攻关工程，加快推进大飞机、航空发动机、工业母机等领域重大技术装备攻关，发挥重大工程、重大装备、整机系统的牵引作用。实施关键供应链市场多元化储备和备份工程，积极推进新一轮找矿突破战略行动，增强能源资源初级产品国内生产保障能力。

推进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促进产业高端化品牌化发展，增强高端产品和服务供给能力，向价值链中高端跃进，同时提升中低端产品的品质水平。加快数字化智能化技术在制造业等各行业领域的推广应用，推动数据赋能全产业链协同转型，扎实推进新一代信息通信、工业互联网、智能数据中心等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加快数据经济、平台经济和人工智能发展。推动能源结构转型，推动制造业绿色化发展，完善有利于促进绿色消费的制度政策体系和体制机制。

始终坚持开放合作、共赢发展，努力推进比较优势不断提升、产业分工不断完善、合作共赢不断增强的新型工业化

记者：今年全国两会期间，谈及新兴产业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这个事，亦喜亦忧”，“忧的是，就怕来个大呼隆，先是一哄而起，最后一哄而散”。新兴产业发展如何防止大水漫灌，避免一哄而上导致的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产能过剩？

王金照：推进新型工业化，既要优化我国生产力空间布局，也要提升产业治理现代化水平。

要实施国内产业空间布局优化工程，统筹各地区产业发展，避免重要产业单点布局或过度重复建设。东部地区要坚持创新驱动，打造一批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中部地区选择有条件的城市打造一批先进制造业基地，形成要素成本相对较低的区域。西部地区发挥新能源优势合理发展劳动密集型和中高能耗制造业、推动成渝建设国家重要的新兴产业发展高地。合理有序推动国内产业梯度转移，破除制约地区间产业转移的区域市场分割、地方保护主义和无序竞争，降低转移的制度性成本。

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突出管战略、管规划、管政策、管标准，加强行业指导，加强企业服务，健全产业治理体系。近年来，新能源车、动力电池和光伏产业等受到各地政府和资本青睐，在一定程度上面临结构性产能过剩问题。作为还在快速发展中的新兴行业，解决产能过剩问题不宜简单采取行政性手段，也不能过度控制产能增长，而是要完善相关的体制机制，形成良好的发展环境，为充分发挥市场调节作用创造基础条件。对于这些市场化竞争程度较强的行业，只要形成较为完善的管理机制和市场环境，市场机制就能够对产能过剩问题起到很好的调节作用。当前主要发达国家均对“新三样”产业发展进行政策扶持，我国也需要继续支持这些产业发展，但应该主要采取不影响企业市场化竞争的具体措施，比如支持技术研发、优化营商环境等。

记者：推进新型工业化的进程中，我们应当如何把握坚持自立自强与开放合作的关系？

王金照：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是实现新型工业化的必由之路，同时，自立自强也要从开放合作中来。尽管当前我们遇到了一些国家的遏制打压，但是推进新型工业化的体系一定要坚持开放。没有自立自强，就会失去发展的立足点；没有对外开放，就会固步自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开放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同时一定要定下心来，一心一意走自己的路，而且要建立这样的一种自信，就是我们一定会把自己的事业办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开放发展是我国工业化的宝贵经验，全面参与国际分工合作，为我国工业化提供了动力、拓展了发展空间。必须始终坚持开放合作、共赢发展，努力推进比较优势不断提升、产业分工不断完善、合作共赢不断增强的新型工业化。

随着数字化、低碳化等技术变革的出现，我国在很多新兴产业上走在全球前列。对于人工智能、新能源等高技术产业，要确保关键环节不受制于人，也要尽可能吸引全球高端人才、资本和技术。要巩固和提升我国产业体系完整、传统产业领先和超大规模市场、海量数据与丰富场景优势，提升资金技术密集度和创新发展能力，使我国成为相关产业的全球创新中心、生产制造中心和消费中心。

随着我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服装产业、电子组装产业等，有向周边国家转移的趋势。这一转移趋势是符合客观经济规律的，当然这也与美西方推进价值观产业链有一定关联。为了应对这一转移趋势，我们应尽快提升中间品国际竞争力，做大规模。例如，服装产业从国内转移出去后，可以在纺织产业和延伸化工产业上提升竞争力；电子组装产业和一级配套商向外转移后，其配套的二三级供应商和更后端的产业依然会留在国内。在部分产业链下游加工组装环节适度国际化布局过程中，要把中上游关键高附加值环节牢牢留在国内，推动产业发展模式由加工组装型向关键环节控制型转变。对于基于安全和地缘政治考虑的产业转移，要通过切实降低制造业成本、采取特殊优惠政策、建立贸易支持体系等方式，构筑应对产业转移的“护城河”和“拦水坝”。

这一过程中，要做好对外开放布局的优化提升。东部地区以长三角一体化、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为重点，充分发挥国家级新区、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国家高新区等高端要素集聚平台作用。中部地区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完善产业配套，积极承接国内外产业转移。西部地区、西北地区和东北地区设立边境制造业合作示范区，着力打造由我主导的跨境制造业合作产业链。

来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